余欽仰南田，非止一日。邇來正研讀《南田畫跋》，略有會心。不意今日竟能借民盟中央美術院常州開會間隙，謁其故里，遂余夙愿。

網上搜得惲南田美術館、南田墓并紀念館方位，乃一一往訪。首訪者惲南田美術館，去余下榻之九州大酒店不及4公里，費資12元而至，實乃常州武進區美術館。館5層，2樓有武進區新人新作展，乏善可陳， 掃描一過乃出，遂上三樓之惲南田藝術館。雖名南田之館，皆高仿，并無惲氏真跡。惟在其故里觀賞，別有滋味。

惲氏生逢離亂，少時隨伯父習畫，復從義軍抗清，年15被俘，旋為浙閩總督收為義子。既得乃父失散消息，毅然隨父返里，賣畫為生。視富貴如浮云者，古今寥寥，唯南田能之。其侍親至孝，足為萬世楷范。與王時敏、王鑒、王翚、王原祁、吳歷合稱“清六家”。創沒骨花卉之法，又精山水，乃常州畫派開山祖師。雖賣畫為生，卻不媚時俗，有清正秀雅之氣、冷澹幽雋之致。蓋靈根在身、堅守在心故也。余自省昨日開會之隙，每每湊靠吳為山陳振濂諸名家，無非蹭合影厚炫資耳，與俗輩何異？處身南田之館，忽忽焉有耳熱面燥之感也。

館內展示高仿花卉、山水凡60余幀，可窺惲氏風規。內中一立幅，高五尺許，寬不及尺半。筆墨松秀、疊嶂重山、造境高遠，頗能引人入勝。右上題詩曰：

聽泉在隱幾，看山不出戶。

卷幌空翠來，峭壁生重霧。

咦，此非余古劍山工作室寫照乎？彼處環室皆山，彌望蔥蘢，或云或霧，來去無痕。每有山溪自崖上跌落窗前，頓成飛瀑流丹。坐臥間可賞云霧舒卷，揮毫時能聞泉水叮咚。恍惚間，吾與300年前南田，似能換盞推杯，作屈膝之談矣。

盤桓惲南田美術館一時辰，復依預設日程，往謁惲南田墓。墓在馬杭鎮上店村，行10里許，入無名路，復行300米，四顧蕭然，已然鄉村也。煙雨霏霏、平疇漠漠間，忽有喬木秀出，粉墻環繞，想必乃南田之墓。道路漸行漸窄，車行局促。遂棄出租車，步行前趨。雖為水泥路，則積水幾欲沒鞋，復有坑洼密布。所幸余著新鞋一雙，尚無透水之虞。遂作大義凜然狀，冒雨趟水，趔趄以行。墓園大門緊閉，已在預料之間。門楣上有黑底紅字橫匾，曰“惲南田陵園”；門兩側墻上各置一匾，曰“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惲南田墓”，曰“惲南田墓簡介”。本欲繞園一周，卻為雜蕪荒田所阻。遂再四回望，依依作別。大雨如傾，抑相助以悲歟？

返回主道，截得一出租車，再訪南田紀念館。司機只知張太雷瞿秋白等革命家，不知惲氏何氏。遂依導航指引，須臾入城鄉結合部。兩旁平房小樓，錯雜無序，道路狹窄迂曲。既至民房四圍之紀念館，一見之下，又生憮然之慨。但見大貨車堵門于前，鐵將軍把門其上。唯有門旁小狗，慵懶而蹲，親切相向，不失溫情。詢諸村民，知其一年之間，難得一開。余悵悵然，唯撫青磚老墻，以聊慰渴慕耳。

雖拜謁紀念館而不得，但于南田惲氏，余每能念想存胸，心期有約，或可藉以戒浮躁、除雜念、修正果也。

供圖/文 張涌